【贾正】航程尚有几多千百里


时间线在十年后,黄明昊个人视角。

BGM:《如无意外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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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次回国航班的座椅格外舒适。常年跨海越山的大明星黄明昊此时总算陷入到还算理想的柔软中,眯了香甜绵长的一觉。迷迷瞪瞪醒来时,望见头顶屏幕显示出本次航班直线距离为11029公里,即将结束飞行,还有两小时就将降落。刚好有些渴,空姐适时而贴心,为当红流量送上矿泉水一杯,羞涩地回到工作间,和同事兴奋悄谈是否要鼓起勇气去索个签名。

 

一股清润细流抚平微微干裂的唇和嗓,头脑也跟着清楚起来。他咂咂嘴,安徽,是很久没听过的地名了。要不是此次电影在安徽省内取景,他或许会一直在潜意识中将它抹走。

 

就在他这样想时,飞机随气流晃入云层,窗外的视野被蔽成无暇白色。一片白茫茫里,他好像又被那件白衬衣罩住了头。

 

那时他们身着白衫在上海梅奔谢幕。梦想的种子没有腐坏过,经中韩两地沃土滋养,终于孕育出芽尖,被紧攥在少年人交握的手心里。具体说过的耳语、为何相视大笑的细节早已不可追寻。要再回想,只能溯回那日谢幕前朱正廷朝自己笑的样子,和他眸中映出的自己别无二致,肆意张扬,少年气沾满胸膛。

 

还有的话,便是他穿的那件宽大衬衣,白得太亮堂,在他眼前晃呀晃。他追随粉丝的灯牌和呐喊,紧跟音乐的节拍,余光里那抹白色从左晃到右,再晃到他的跟前。像一朵云,白得虚妄,白得膨胀,他踌躇不前,就算只碰碰那抹白也怕他散了飘了,变成雨落在脸上,化作雾消失在比梅奔更大的舞台里。

 

出道后的第一次演唱会结束,所有人换下衣服卸下妆面稍作休息。黄明昊不可控制地走进服装间里,在挂满演出服的衣架上一阵翻寻,找到朱正廷穿的那件白衬衣。他坐在柜间的衣堆里,讨要到了宝。一开始只是闻着尼龙布上的味道,朱正廷说到底是凡胎肉身,他的体香印记全都消散于混着男孩汗味和化妆品蹭上的脂粉气里,总归称不上好闻。黄明昊只能像穿衣服穿到一半那样,以衬衣罩头,蒙紧自己的脑袋,他不知道他这样像不像无助的小狗找家,他止不住地想要多一点安稳的味道罢了。

 

服装间里的灯开着,透过白衬衣的光同舞台上所见相比已柔和不少,黄明昊现在是真在这片膨胀又逼仄的白茫茫之中了。

 

他大口呼吸着不算顺滑的布料上的复杂气味,上气快不接下气,直到头顶的衬衣被人扯掀开去,他好不容易从窒息感中得到的一点香就消失在白炽灯管下,朱正廷好奇的面容上。他听见朱正廷开口打趣地问自己,然后太阳穴突突发疼,血液开始涌上脑袋,世界从白茫茫的静谧抽离,置身于嘈杂喧嚣的人声鼎沸。

 

“Justin,你是不是喜欢我?”

 

他呆呆地眨眼,要如何定义喜欢?

 

如果是在宿舍里见到他第一面就生出的依赖感,那年冬天的雪融在舌尖,告诉自己这是命运。如果是韩国选秀结束的深夜里,他在自己对面抱着寥寥几个粉丝送来的鲜花傻笑,他对爱的需要似乎是很少就能满足。如果是国内生存战里每个沮丧和畅快的瞬间,黄明昊开始觉得自己的爱太浅薄,根本够不着他,又如何填满他。

 

这是一种难以言状的痛苦,若称之为喜欢,犹如把疮疤揭开,他不要这样明目张胆。他与朱正廷之间宛如扯有一根隐形的线,别人无法看见,可拉一拉,会有感应。比如每一次朱正廷网上冲浪后微微皱的眉,他知道其中或许有自己的原因。于是他把这种痛苦切割成很小的一份,放置一些在机场通道发现镜头后的刻意闪躲里,再放置一些在回酒店后与他玩化妆的打闹里,不过界也不疏离。小份的痛苦因此稀释在生活的纯净水里,淡淡的,不容易变质,三年五年再多抿几口,味道依旧。

 

他也没再闻过朱正廷的衣服,平日里古驰的、巴宝莉的、华伦天奴的,还是舞台上性感的、纯洁的、青春的。那件白衬衣、那个时候卖力流下的汗水与衣物间的化学反应只在当天当刻巧合,让他被鬼迷了心窍,差点走火入魔。

 

他跳舞、演出、拍戏、读书,再继续履行偶像事业的最后一点责任。合约到期的时候大家都不再是十几岁孩童,举杯喝酒,说着要当一辈子的兄弟。他大口灌下去,已经喝不出被自己研成粉末的那种痛苦,甚至他自己在长久的年岁里早就快忘掉那种痛感。

 

但他望见朱正廷摇着酒杯靠在自己肩旁和雯珺讲话,酒意的潮红晕在脸颊;听见朱正廷和自己说“常联系啊!”,笑得一如往日,有一点骄纵,还有一点期待;最后他和自己拥抱时胸膛传出的热量,像是梦想的芽长大后破开了身体。他觉得眼睛被什么蒙住,可能是一片白色,某个角落的暗疮在发痒,肌肉酸痛到需要吞下一片阿司匹林镇定。

 

此后便奔波于各自事业,他淡出圈外去提拔新人,钻研热爱的舞蹈。而最忙的或许是自己和范丞丞,前脚不接后脚,常常于凌晨结束工作,翻着手机信息到不自觉地睡着,还剩好几条老友的问候回复不了,但第二天起来便立马继续上工,要完美地微笑和无懈地讲话。好不容易在深夜里回复了寂静,闪烁的屏幕映着自己成熟的脸,他翻到头像框,看到几天前被无意间略过的消息,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,锁上屏幕靠在墙边角落,也不知什么时候天要亮。

 

所幸,他的情与爱是一抹永不过期的齑粉,散于风,融于水,化在月亮的柔光里。

 

它们从十年前的那场演唱会开始飘啊飘,飘到十年后的他面前,只剩一点不可猜测的余味。身体的暗疮陈旧了十年之久,没被揭开过,能同他安然无恙地在从前、现在、将来好好相处。

 

他记不起,曾是自己生命重量一部分的大男孩,和自己是怎样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,又满是思虑地瞻前顾后,收回将要迈出的一步又一步,最终从命运的尽头里走了出去。如果大力奔跑,回到时间深处再次回看,两个人的灵魂是如何慢慢融合,再缓缓撕离,会发现其实从没有过任何一丝痛楚。体面大方,没有亏欠亦无从责怪——曾经自己未甘于只拥有他,也从未执念到只需要他。他想要的只是那一件能罩住头的白色衬衣,不需要很香,工厂流水线里出来的一件普通演出服而已,他用尽幻想来捉摸出一点属于爱和梦想的安心气息就大大足够。

 

“黄先生,黄先生?”空姐在叫他。

 

“已经落地很久了,请问您是否准备下飞机了?”

 

黄明昊回过神来。

 

他该从那件让人窒息的白衬衣里抽回脑袋,将自己置身于机场里的人声鼎沸中了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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